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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风故事: 随娘改嫁 [完]
发布日期:2024-07-22 07:13    点击次数:119
 

爹死讯传来的那天,娘正在河边洗衣裳。

寒冬腊月的,河里的水漂着冰渣子,冷的刺骨。

奶奶不许她用热水,说柴火珍贵,不是她这样生不出儿子的贱蹄子能用的。

我去山上努力多捡柴火,捡回来却都给二叔烧火盆用了,我们娘俩哪怕多用了一根树枝,都要被奶奶毒打一顿再骂上三天三夜。

我想帮忙,被娘撵到一边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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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“河边冷,囡囡去那边玩,那边能晒着太阳,暖和点。”

我们娘俩穿的薄,大冬天只有中午头晒晒太阳才能暖和点。

衣裳洗完了,回到家里,奶奶和族老们已经等着急了。

他们着急,却没去河边找。

奶奶是要等我娘把今天的衣裳洗完。

“洗这么慢,又不知道上哪儿浪荡去了,真是个贱蹄子,永安不在,心就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。”

她一如既往数落,丢了个包袱过来。

“官爷送了消息来,永安被你克死了,自打娶了你,我儿就没遇上好事儿。现在永安没了,你也赶紧嫁出去,别留在我们老赵家祸害人。”

那包裹很小,是我娘的两件破衣服。

奶奶这么迫不及待,似乎也没为我爹的死伤心什么。

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村里的老狗。

我娘没说什么,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。

“娘,能让我把囡囡带走吗?”

娘也没多少伤心,只担心我。

我奶奶横眉立目,“看看那猎户愿不愿意给银子,这么大的丫头要是卖给人牙子,也能换十两银子。”

我娘拉着我的手更紧了。

我们都知道,等娘一走,奶奶就会把我卖掉,绝不会多养一天。

2

我娘背着包裹,紧紧牵着我的手,被奶奶和族老们撵到了张猎户家。

他正在家里磨刀,霍霍声不断,断了的一条腿不能弯曲,只能支在一边,看起来姿势十分怪异。

他脸上一个伤疤从左眼角下方一直横到右嘴角上方,仿佛把脸分成了两半,更显得凶狠。

我往娘身后躲了躲。

在奶奶家,跟在这里,区别似乎也没多大。

张猎户看了看我们。

“你们强行把这女人卖给我,二十两银子已经太过分,别的就别多想了。”

他看起来似乎并不乐意娶我娘,更别说加上我这个拖油瓶了。

我奶高声道,“我家永安当年也算是救过你,现在他没了,把这贱货交给你,你也该感恩戴德。

这贱蹄子现在就向着你,要把这死丫头带给你当女儿,你也是有福气,一下子有妻有女。我也不多要,你再给个十两银就行。”

很多人家一年也才赚二三两银子,十两银子能买一亩良田,是很多银子。

我根本不值这么多银子。

张猎户又看她一眼,没说什么。

村民都说他沉默寡言,但一睁眼,能吓死人。

我奶推了娘亲一把,推的她单薄的身子差点摔倒。

我娘拉着我往前两步,直接跪下了,“张……张大哥,我囡囡吃的少,能干活,能不能请您给个活路?”

张猎户这才看过来,皱眉看我,眼神莫名。

娘亲拉了一下,我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了。

“叫人。”

我看了看张猎户,还有他脸上凶恶的刀疤,哆嗦着嘴,“爹!”

张猎户愣住,刀疤看起来更狰狞了。

我奶一脚踹上我的后背,“你爹才刚死,这就着急叫别人爹,你个贱蹄子,跟你贱货娘一样,心早就朝着外人了。”

她一脚一脚踹过来,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不敢反抗更不敢喊。

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,只要让她打的高兴,她就不会打了。

娘亲爬过来想救我,被族老踹到一边去。

在赵家一直是这样,娘救不了我,也救不了她自己。

“够了!”

张猎户站起来,进屋,丢了十两银子出来。

“这丫头以后是我家的孩子了。”

3

我抬头看向张猎户。

娘没注意到他的话,但我听到了。

奶奶拿了银子就要走,但张猎户拦住了她,要求写下契约。

奶奶不肯,不愿意写什么契约,但张猎户一把将银子抢回来。

“不签,银子还来。”

最终,还是在族老跟村长的见证下写了契约,我和娘都成了张猎户家的人。

娘丢下包袱,就开始干活。

她希望自己勤快点,多干活,张猎户看到她的勤快,能让我多吃几口饭,可以不打我。

张猎户家里布置的很简单,三间正房,中间堂屋,两边各一个卧室。

但只有一个卧房有床,另一个卧房是空的。

娘带我去看了看柴房。

这里柴火收拾的很干净,屋里也干净。

娘把柴火弄了弄,找木板子给我搭了个床。

“囡囡,别怕。”

这里就是我晚上睡觉的窝了。

我把稻草往床上铺,“娘,我不怕。”

反正在赵家也一直是这样的,爹在家的时候嫌弃我妨碍他跟娘生小弟弟,总是把我撵到柴房去。

赵家的柴房比这脏多了,还有老鼠有蛇,冬天冷的刺骨夏天热的像蒸笼,这些年我也都过来了。

娘抱了抱我,“可能……等娘给他生个儿子就好了。”

我却隐约觉得,也许爹对娘不好,也不是因为她没生儿子。

“娘,爹为什么让你改嫁张家?”

以前爹看娘看的严实,不许她出村子,不许她抬头看人,奶奶也总骂娘,让她少在外面勾搭人。

怎么会突然间要她改嫁,还这么迫不及待。

娘的苦笑闷在胸腔里,声音也极小,“因为,只有张猎户才拿的出这么多银子,也……”

也后边的字她没说出来,但我知道,爹是让娘来送死的。

4

原来,爹在走之前就想过把娘卖掉换钱。

他回不来,却也不让娘亲好过,把娘卖了换银子,还要绝了娘的生路。

我猜得到这些,不是因为我心眼子够多,实在是他们做的太明显。

村里人都这么说,便是听不到都不行。

没一会儿,张猎户回来了。

他没搭理我们娘俩,只是拿着很多木板子进了屋里,叮叮当当的好一通敲打。

他打的用力,一下下的就好像打在我们娘俩心上。

娘站在屋外,好几次想去问问家里粮食在哪儿,她好去做饭,但又不敢。

过了一会儿,张猎户就出来了,见我们娘俩都在,不禁皱眉。

“有事儿?”

他声音凶恶,我吓得想往后缩。

可这里只有我跟娘,我往后缩,娘就只有一个人了。

我挺住了,拉着娘亲的手跟她站在一块。

张猎户看到了我的举动,眉毛动了动。

娘犹豫着问,“我,我想问,该做晚饭了,你把晚饭的粮食拿出来,我好去做饭。你,你累了一天,也该吃饭了。”

张猎户又是皱眉,很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们,随即指了指灶房。

“那里。”

我娘看了看,“那,钥匙……”

张猎户眉头皱的更深,过去一脚踹开了门,回头看我们。

我总觉得,他是在用眼神问我们是不是傻。

没有锁哪儿来的钥匙?

可在赵家不是这样的。

赵家的灶房上锁,就连家里的粮食油盐鸡蛋都锁在柜子里。

家里的饭都是娘来做,但用多少米面用多少油盐和柴火都是奶奶说了算。

她会把做这一顿饭需要的米面油盐都拿出来,放在灶台上,盯着我娘做饭。

哪怕掉了一粒米,她都要骂半天。

她说我娘是贱蹄子,说我们娘俩饿死鬼投胎,“每天只知道吃,一点活不会干的。”

她怕我们偷吃。

我娘带着我进了灶房,看到米面油盐都摆在那里,有些犹豫。

看了看张猎户,他又出门去了。

娘有点不敢动。

她怕做不好,张猎户回来会打人,像奶奶那样。

也怕被怀疑偷吃。

5

最终,娘还是做了饭。

饭摆在桌上,我跟她站在院子里,都没敢动。

张猎户又扛着两个大筐子回来,进了没人住的西屋。

见到桌上的饭菜,又看看我跟娘,眉头皱的更深了。

他洗了手,坐下,见我们还站着,就粗着嗓子叫我们都坐。

他盛了一少半的饭,“做少了,明天多做点。”

他吃饭很快,呼呼啦啦的吃完,却只吃了不到一半。

吃完就坐在那里,一边磨柴刀,一边看着我们吃。

娘犹豫着给我盛饭,我们俩一边吃一边看他。

我很快发现了问题。

我吃得快,他就不看。

我吃得慢想放下筷子,他就会皱眉。

这是,让我吃?

我跟娘战战兢兢把剩下的吃完,等着挨骂挨揍。

但是张猎户没骂人,也没打人,只是把柴刀收起来,叫我娘烧热水,“洗洗睡吧,忙活一天了。”

娘赶紧烧了热水,等张猎户洗完,想了想,给自己也洗了洗脸和手脚。

“毕竟是第一天,洗干净,他就没那么嫌弃了。”

她一边洗一边念叨,神色晦暗不明,也很紧张。

我就着她用剩下的热水洗了洗,感觉手脚都暖和起来。

原来用热水洗脸洗脚是这么舒服。

难怪二叔和奶奶一到了冬天就总使唤我多烧热水呢。

洗过澡,我进了柴房。

娘叮嘱我,“捂着耳朵,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,装没听见,知道吗?”

我狠狠点头,我知道的。

以前爹狠狠欺负娘,我哭着来哀求,让他放过娘,他就狠狠踹了我一脚,踹的我疼了大半年。

这一次,我不会再叫。

我们娘俩都得小心地活着,活着,才有希望。

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希望在哪儿。

只是,很快,柴房门就被踹开了。

张猎户拿着灯,站在门口,盯着在稻草中躺着的我。

我吓得往后缩,冷汗直流。

有一次,爹大半年喝醉了从外面回来,也是进柴房来,把我打了一顿。

他说都怪我是个赔钱货,害的他没儿子被人笑,怪我害的他输钱。

那一次,我差点被打死。

是我娘拿了柴刀要跟他拼命,才把我救下来。

张猎户力气更大,是不是三脚就能踹死我?

可是,他没喝酒,也没有发怒,只是过来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我进了西屋。

我娘正小心地站在屋里。

本来空荡荡的屋里多了一个很宽大的木板床,床上堆着几床虽然有些旧却干净的棉被,被子上还有两套旧的棉袄棉裤。

张猎户把我放下,转身就走,回了他的东屋,门一关,没一会儿就传来他打呼噜的声音。

我跟娘面面相觑。

6

这一晚,我们睡得很忐忑,却也很暖和。

我缩在自己的被窝里,小声说,“娘,好暖和。”

我在冬天从来没这么暖和过。

而且,晚上吃了饭,肚子里也暖暖的。

我觉得,现在好像才是活着。

娘摸摸我的头,“囡囡,你今天叫他爹了,明天也这么叫,以后都这么叫。”

我点点头,“嗯。”

张猎户比我爹对我好多了。

之后,娘做的饭慢慢多起来。

她不敢一次就做太多,是一点点增加的。

过了好几天,她才终于摸清楚了张猎户的脾气跟饭量。

他吃的多,有我跟娘两个人的饭量加起来那么大。

但他从不会不许我们吃。

我们吃的少了,他反而会皱眉。

他会上山打猎,打到了猎物,大的就去卖掉,偶尔会留小鸡小兔子,让娘炖了吃。

他只吃一半,剩下的一半留给我和娘。

我长这么大,只吃过三次肉,这是第四次。

肉真好吃啊,怪不得奶奶和二叔那么喜欢。

娘看我吃的高兴,多给我留了一些。

我只顾着吃,也没注意到,当晚吃多了,大半夜肚子疼。

我在床上疼的打滚,娘给我揉肚子也不管用,跑出去挖了锅底灰给我冲水喝。

但我喝了一口就全吐出来,肚子疼得像是要死了。

张猎户冲进屋里,见我这样,直接用棉被裹着我,扛着就跑。

我娘跌跌撞撞跟在后面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
他扛着我跑到村头,直接踹开了郎中家的门。

村里的郎中全家被他吓了一跳,埋怨他,但在看到他的脸之后就不敢说话了。

郎中给我把脉,又问这几天都吃了什么。

“吃多了,积食,招娣平时吃的差,一下子吃这么多肉,消化不好。没事儿,开个药吐出来,回去用热水温着肚子,这几天吃清淡点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
他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,往我嘴里一灌,我哇啦哇啦吐出来。

一屋子都是难闻的臭味。

郎中家的婆娘在一边嘟哝,“这就是没吃过好东西,没那个福气,享不了福。”

张猎户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,吓得她缩回屋里。

我也觉得丢人。

吃肉吃多了吃出病来,果然跟奶奶说的一样,我就是个饿死鬼投胎,没出息。

张猎户又把我扛回去,路上闷闷的问我,“没吃过肉啊?”

我以为他在质问,小声说,“这是第四次,以前只吃过一两块。”

家里连肉汤也不会给我和娘,我是真的没吃过好东西。

他闷闷的嗯了一声,“以后多吃点就好了。”

我在被子里被裹的严实,也没听清楚。

7

我生了病,之后的几天只能喝粥。

张猎户带了小米回来,还带了红糖。

小米和红糖都是金贵东西,只有坐月子的女人在生产完能喝上那么两碗,再加点红糖。

我每顿一碗小米粥,加上红糖,喝的滋润,比我娘坐月子吃的都好。

张猎户每天盯着我吃,看我脸色渐渐好了,他的脸色也终于好起来。

他去给郎中修大门,又把郎中拽来给我把脉看了看,等郎中说没事儿了,才把人送出去。

他说要去山上守个大家伙,要好些天不回来,让我娘烙了很多饼子给她带着。

娘和面的时候加了猪油,还在里面加了红糖,饼子烙的香喷喷的。

又把这几天做的厚棉鞋垫和棉帽子给他。

张猎户拿着饼子,看了看鞋垫跟帽子,抬头看她一眼,眼神柔和了很多。

“要过年了,我卖了大家伙就去买年货,你们想想要买什么。”

娘拉着我的手,在门口送他。

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,我忍不住大喊,“爹,早点回来。”

张猎户的身影顿了顿,头都没回,跟我们摆摆手,“回去吧,外面冷。”

我们等了五天,他也没回来。

天气更冷,第五天的时候开始下雪。

娘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,又看了看我。

她指了指灶房里的粮食,叫我照看好自己,饿了就自己做着吃。

“娘去找他,很快就回来,你照看好自己。”

她换了衣服,拿了柴刀绑在身上,又弄了个油灯。

我也拿了一把小镰刀,偷偷藏在身上,紧跟着她。

“娘,你去哪儿我去哪儿,我们去找爹回来。”

张猎户就是我爹,他比我亲爹对我好多了,我以后只有一个爹。

娘叹气,“我们要是真的出事,你一个人活着也是难,罢了,一起吧。”

我们娘俩手牵手,上了山。

我们只在山边上捡过柴火,很少往里面去。

里面有狼有野猪有老虎,会吃人的。

但跟娘在一起,想着张爹爹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我们,我就觉得不怕了。

8

天上的雪越下越大,明明才刚下午,天都黑起来。

在林子里走很难,深一脚浅一脚的,有时候不小心还会掉进个都是树叶子填满的坑里。

娘把我拉出来,拿了棍子在前面探路。

我们没走多久,就听到前面有很重的脚步声。

娘拿着柴刀,我拿了镰刀,我们一起小心又惊恐地盯着前方。

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,最起码是跟娘死在一起。

而前方的声音越来越近,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瘸着腿的男人,他拖着一头老虎,艰难的走着。

我们愣了一下,他看到我们也愣了一下。

我甩开娘的手,冲了上去。

“爹!”

我抱住了他的腿,抬头看他。

他身上的老虎掉在地上,震惊又愕然看向我们。

“你们娘俩怎么来了?”

他伸手掐住我的腋下,好像想把我抱起来,但手上没了力气,没能抱起来。

我紧紧抱着他的大腿,“爹,我们来找你。”

娘也赶紧过来,“当家的,你出去五天了,又下了雪,我是怕……”

她没敢把担心说出来。

以前我那个死鬼爹赵永安出门好些天不回来,娘也去找过他,“我是怕你出事儿。”

明明是担心的话,赵永安却一巴掌扇在娘脸上。

“出事儿出事儿,老子这么大个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儿?就是你整天咒我,不盼着我好,我才这么倒霉。”

娘以后再担心赵永安,也不敢说什么。

其实,我觉得,她是不再担心赵永安了。

毕竟,那真的不是个好丈夫,不是个好爹,甚至不是个好人。

张爹爹却是看着娘,扯了扯嘴角。

他想笑,但可能常年不笑,不会笑了。

但他解释了。

“这个大家伙太大,回来的晚了点。”

他又把老虎扛起来,叫我们先回去。

“你先回去烧水做饭,我很快回去。”

那么大的老虎,他不知道拖了多久才回来,已经累到脱力,拖不动了。

但他也没使唤我们,想要自己拖回去。

娘看他这么累,很犹豫。

不敢不听话,却又想帮忙。

我跑上前,拖住了老虎腿。

“爹,我们跟你一块回去。”

我没多少力气,摸到老虎腿的时候,还有些怕。

那老虎太大了,就算是死了,看起来也很凶。

娘犹豫了一下,也鼓起勇气跑过来,“一块回吧。”

张爹爹的嘴巴抽动了几下,最终说了好。

9

我们三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老虎拖回家。

这时候,地上的雪已经有厚厚一层,整个村子里黑漆漆的,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。

终于回到家里,大老虎就在雪地里卧着,看起来似乎更凶狠了。

我却不怕,还围着转悠了几圈,又跑回来,趴在爹腿上,“爹爹好厉害,连老虎都能打死。”

张爹爹累得动都动不了,还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
“嗯。”

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也很重,但摸在我头上的时候却很轻,很暖。

赵永安的手也很大,但不粗糙,因为他很少做事。

他的力气其实也不大,每次出去惹事被人揍,他都抱着头倒在地上,连反抗都不敢。

但他对我和娘动手的时候,力气却很大,每次都打的我的头嗡嗡作响。

这个村子里,很多男人的巴掌都会扇在婆娘孩子的头上身上。

我一直以为,所有当爹当相公的都这样。

没想到,有人是不一样的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天都没亮,张爹爹就去弄了牛车回来,叫了我们娘俩起床,一块进城把大老虎卖掉。

到了县城,他熟门熟路找到一个大户人家,叫了人来。

里面出来一个管事,看到他很热情,两人抱在一起,亲亲热热的说话。

原来,爹爹也会有这么鲜活的时候,也会说这么多话。

我跟娘缩在后面,看着这厚重门板、高门槛和门口的石狮子,都有些怕,不敢上前。

爹爹指了指我们,那管事打量了我们一下,从身上摸了一个小荷包出来。

“来,孩子,拿着。”

我不敢收,却被硬塞进手里。

爹爹也点头,我这才敢收下,“谢谢伯伯。”

荷包里是个小银子,我把荷包塞在爹爹手里,“爹,给你。”

管事伯伯愣了一下,哈哈大笑起来。

“好,老张,你有了个贴心小棉袄,以后有福了。”

他又给我一个荷包,“那个给你爹,这个给你,自己留着吧。”

管事伯伯把老虎买下来,还请爹去喝酒,爹摆摆手,拒绝了。

“家里什么都没有,赶着买年货。”

“那行,下一次咱们再喝酒,你可别不来。”

10

老虎卖了好些银子,爹爹带我们上街去。

先去馄饨摊子,吃早饭。

千里香大肉馄饨,每人一大碗,薄薄的皮儿大大的馅儿,沉在鸡汤里,散发着诱人的香味。

娘不太敢吃,但爹爹已经买了,不吃就是浪费。

她想给我吃,被爹爹挡住了。

“小孩子吃太多,又要肚子疼。”

娘瞬间想起我上次吃太多肚子疼的事儿,不敢给我吃太多了。

吃了馄饨,娘的脸色也好多了。

爹又带着我们去买肉买米面买油,还有一些炒菜用的香料什么的,最后去了布店,买新棉被跟新棉袄。

娘赶紧摆手说不要,“之前的棉被和棉袄都好好地呢。”

我也说不要。

刚来的时候,爹爹给的棉被和棉袄虽然都有些旧,但却很暖和又干净。

这已经很好了。

我长这么大,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棉袄。

但爹爹大手一挥,非要买。

“之前没银子,只买了一些旧的,现下有了银子,买些新的吧。”

最后还是买了,但没买成品,是买了布跟棉花。

“我会做,手也快,年前保证能做好。”

娘还是不舍得花太多银子。

她还给爹爹选了一块青色布,比划了一下。

“当家的,这块布你穿好看。”

俩人第一次距离这么近,我好像还看到了爹爹的脸似乎红了。

他脸一红,好像更高兴了。

把我举起来,架在他脖子上,让我能高高的看到老远去。

我哈哈大笑,还是第一次这么高,看这么远。

娘小心护在一边,又不断去看爹的腿,生怕他累着。

过了一会儿,爹又去买了一些芝麻糖跟糖人给我,还给我和娘各买了头绳跟头花。

那摆摊的大娘夸赞,“大兄弟,你媳妇儿和闺女都长得好,戴这个头花最好看,这可是府城来的货。”

爹和娘一块红了脸。

回去路上,我们坐在牛车上,我举着糖人舍不得吃,只觉得这大概是我长这般大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。

回去路上,经过赵家,我看到奶奶在院子里用热水洗衣裳,原来她也知道冬日里洗衣裳要用热水。

二叔懒洋洋在屋檐下坐着晒太阳。

二叔至今也没说到亲事,更无事可做,每天就是在家吃吃喝喝再出去混日子。

把我和娘卖了三十两银子,有了钱,他更不做事,说是等媒人给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呢。

奶奶总说我跟娘太懒,可其实我没敢说过,难道二叔不是最懒的吗?

我举着糖人多看了两眼,奶奶和二叔也刚好看过来。

两人都不敢置信瞪大了眼,接着就露出恶狠狠的神情。

“赔钱货,贱货!”

11

奶奶咒骂的声音刚落,一块石头刚好打在了二叔的头上。

他被砸得蹦起来,怒道,「谁打的?」

爹爹又砸了一块石头过去,这一次砸在了奶奶的水盆里。

「她们现在是我妻女,以后再辱我妻女,就是跟我过不去。」

他很凶,虽然瘸了一条腿,但是身形高大,站在赵家门口,就像一座大山。

奶奶和二叔一向是欺软怕硬的,两人都很羞愤,但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。

娘紧紧拉着我的手,红了眼。

走远后,我回头看去,还能看到二叔和奶奶怨毒的眼神。

我突然有了胆子,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糖人,跟他们做了个鬼脸。

我有了真正的爹,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们娘俩。

回去后,娘就抓紧时间准备过年吃的东西,还有棉被棉袄。

爹则是把家里能修的地方修一修,能补的地方补一补,有空就去捡柴火,一会儿也不闲着。

他再弄了兔子野鸡回来,也不再卖,而是都腌好挂在屋檐下,说是以后慢慢吃。

这一次我听清了,他说等我以后多吃肉,就不会再因为吃太多肚子疼了。

我要跟着上山,他也不许。

「小孩子家家的,玩就行了。」

我要给娘帮忙,她也叫我玩去。

「你爹说了,叫你去玩,玩去吧,咱囡囡还没好好玩过呢。」

以前在赵家不敢玩,也没空玩。

现在能玩了,我也不知道该跟谁玩,就举着我的糖人在街上走。

这糖人很威武,是个大将军,很像爹,我不舍得吃。

只是我出门就遇见了几个熊孩子。

他们上来就抢我糖人,还骂我是贱种。

「你娘早就跟瘸子勾搭上生了你这个贱种吧?啊呸。」

「她奶奶亲口说的,肯定是真的。」

「一个破鞋,一个贱种,怪不得她爹刚死,丧事都没办,她娘就带着她改嫁了。」

我奋力抵抗,「才不是,我和娘是被奶奶赶出来的,我娘不是破鞋,我不是贱种。」

但我太小,根本打不过他们。

我衣服脏了破了,糖人没了,就连新买的头绳都不见了。

他们抢了我的糖人扬长而去,我坐在地上哭得满身泥巴。

二叔和奶奶站在门口,恶毒地看过来。

「贱货,活该。」

「当时就该把他们娘俩卖到窑子里去。」

我对着他们高声喊,「我才不是贱货,你们才是,你们才是。你们想过卖了我们,是人家不收,你们怕卖不到这么多银子。」

我是个豆芽菜,我娘又生过孩子,窑子不可能花这么多银子买。

他们以为我是小孩子不懂,可我听见过他们说话。

他们才是最恶毒的,他们就是要把我们留在村子里,希望看到我们被张猎户打死。

可他们没想到,爹爹没打我们更没折磨过半分,还对我们这么好。

所以他们受不了,又在背地里说坏话,各处编排。

明明他们才是恶人。

12

我弄丢了爹爹给买的糖人和头绳,不好意思回去,犹犹豫豫在家门口附近徘徊。

爹从山上下来,见我一身脏污,脸上还有血,吓得丢了柴火跟野鸡。

「谁打的?」

我从没见他这么凶过,吓得哆嗦,「对不起,对不起。」

他吓得手足无措,胡乱擦我脸上的泥巴,「告诉爹,谁打的。」

他的手很粗糙,但却安抚了我慌乱的心。

我磕磕巴巴将事情说了,越说,他的脸色就越难看。

他将我带回去,交给娘照看,自己拿了柴刀要出门。

「当家的!」

娘拉了他一下,摇摇头。

爹爹想了想,丢了柴刀,拿了挡门的棍子。

当天,那几个打我的熊孩子的爹都被揍了。

「子不教父之过,你们教不好孩子,我不打孩子,我揍你们。再有下一次,我打断你们的腿。」①

几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,被我爹这个瘸了腿的人跟撵兔子一样在村子里撵得到处乱跑。

爹爹走得慢却稳当,总能跟上他们,一棍子一棍子地抽过去。

那几个男人被打得鬼哭狼嚎,村子里很多人都来看热闹。

爹又去了赵家,将二叔狠狠揍了一顿。

「当时是你们非要将芸娘跟囡囡卖给我,我给了银子签了契约,以后要是还想在背地里编排,就让你家老二仔细些,晚上别走夜路。」

二叔被揍得惨叫连连,赶紧喊着再也不敢了。

爹又转头,看向那些在背地里看热闹的人。

「以后有什么闲话,来我跟前说。」

村民们哪儿敢去他跟前说?

一个个吓得都摆手表示没说过。

还有人说,「这赵家磋磨芸娘和招娣,整个村里都知道,谁不知道他们什么坏心思啊。」

「就是就是,你看看芸娘和招娣现在过的日子多好,还是老张你会疼人。」

「芸娘和招娣跟着你,那是进了福窝啦。」

爹拿着棍子回来,看了看我,又摸摸我的头,牵着我回家。

「谁给你起的名?叫什么招娣啊?」

这是我奶起的,很多女孩子都叫这个名字。

招娣保娣来娣盼娣,反正都是跟生弟弟有关。

爹不喜欢这个名字,他看了看外面,「以后就叫昭昭吧,昭昭如日月,以后就跟那太阳月亮一样,有个光明的前程。」

13

我长到六岁,第一次有了正经名字。

「张昭昭,我以后就叫张昭昭了。」

我跟娘笑。

看,我也有正经名字了。

娘红着眼睛擦了擦泪,爹只怔愣了一瞬,喃喃道,「张昭昭,张昭昭。」

当天晚上,娘抓紧把新被褥做好了,跟我商量。

「昭昭,你大了,明天开始自己睡,成吗?」

我自己睡,娘去哪儿睡?

我琢磨了一下,狠狠点头。

「好,娘你跟爹早点生弟弟妹妹,我带他们玩。」

这一次,我是真的想要弟弟妹妹,跟爹爹一样的弟弟妹妹,一定很好。

第二天,爹一大早就把我拉起来,跟我嘱咐。

「昭昭,昨天爹打那些坏人厉不厉害?」

我狠狠点头,「厉害。」

爹又拍了拍我瘦弱的肩膀头,「想保护自己,不可能一辈子靠爹,得靠自己。昭昭想不想跟爹一样厉害?」

我再次点头,「想。」

我想跟爹一样厉害,可以保护爹娘,保护以后的弟弟妹妹,也能上山打老虎,赚很多银子。

爹很欣慰,让我围着院子跑步,先跑五十圈。

五十圈下来,我累得几乎站不住,他咬着牙,不肯让我停。

娘看得心疼,但也没说什么,只是多做了一些饭。

跑完步,就是扎马步,还要举爹弄回来的石墩子。

石墩子很重,刚好够我举起来。

练了一天,累得手上脚底都是泡,娘给我洗了脚,把泡挑开。

「昭昭,好好练,你爹是为你好呢。」

「娘,我知道。」

一般人家只会让女孩子干活,哪儿会教这些?

爹的好,我都懂。

14

当天晚上,娘给我们都换了新被褥,抱着她的那一床,进了爹的屋。

两人在屋里说了几句话,才关了灯。

这一晚上虽然闹腾了点,但我在新被褥里睡得很踏实。

第二天,爹起晚了。

我都在外面跑三十圈了,他才起来。

这一天,他跟娘就老是红脸,还老是偷偷地互相看。

想看就看呗,干嘛还偷偷看?

看一眼就跟被抓到一样,赶紧转头,红着脸笑。

咦……大人真是奇怪。

过了一个丰厚的年,年后,爹拿银子,买了一些良田。

农忙时种田,不忙的时候就上山打猎。

爹也开始带我上山,教我怎么打猎,怎么分辨动物的粪便跟脚印等。

他也教我怎么用刀怎么射箭,怎么样用最少的力气把人打晕。

可我力气终究是小,进步不够大。

一家子的日子过得美满,但村里还是会有闲言碎语,多数都是赵家人传出来的。

「倒是让那瘸子捡了个便宜,白得了媳妇儿跟闺女。」

「那贱货再怎么得意,不也是跟了个瘸子?张瘸子哪有我儿永安长得好?」

赵永安长得好又怎么样?

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明明是农户,却什么都不愿意干,最大的本事就是打老婆孩子。

我再回来,多看了爹的腿几眼。

爹意识到了,走路的时候,都小心了些。

娘趁着没人,一把打在我头上,「你爹待你多好,昭昭,咱不能没良心,不能跟村里人一样看你爹。」

她以为我也成了白眼狼,气得很,又不舍得打我。

我赶紧说不是的。

「娘,我想去学医,说不定学好了,就能治好爹的腿。」

我才不在乎爹是不是瘸腿,更不在乎他脸上的疤,我只是心疼他。

明明是顶天立地的汉子,却因为受伤,走路不方便,阴天下雨走路多了都会腿疼。

娘知道我的想法,也是发愁。

因为做学徒没那么容易,人家也不喜欢收女娃子。

只是,爹在门外听到了我的想法,沉默了两天。

他又带我进了县城,找到之前那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伯伯,请他帮忙。

伯伯仔细看我,很高兴。

「好,包在我身上。只是,昭昭,学医可辛苦,给人当学徒更辛苦,你能吃苦吗?」

我拍拍胸口,「我能,等我学了医,治好爹爹的腿,赚了银子,养活爹娘和弟弟妹妹。」

伯伯哈哈大笑,「还弟弟妹妹那,有信儿啦?」

这话问得爹脸红,赶紧说还早那还早那。

15

我进县城开始学医,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。

我只要求把家里练武用的石墩子带来。

娘舍不得我独自出门,站在医馆门口不肯走,我摆摆手,叫她尽管走。

「娘,等我出息的时候回去孝顺你们。」

娘又被我说得笑起来,「行,娘等着。」

医馆的大夫是管事伯伯的老相识,平时对病人脾气好,对店里的药童和学徒却很凶。

我们太笨要挨骂,学得不好要挨骂,给客人端水晚了也要挨骂,有时候还会挨打。

有几个小童被打得委屈,没多久就回家去不肯再来。

我不怕,这点打算什么?

先生打的时候只打肉厚的地方,而且打的力度刚刚好,不会太疼也不伤人,也就是刚挨的那一下疼,事后半点不适也没有。

这跟赵家打人比,简直是小巫见大巫,我早就习惯了。

而且,先生也是恨铁不成钢,爹看我练武进步慢的时候,也是这种眼神,我知道。

先生虽然凶,却总是给我们吃饱饭,从来没在吃穿上苛待过。

我虽然笨,但谁好谁坏,我还是分得清的。

我依然会按照爹爹教的办法练拳脚,每天举石墩子,力气越来越大。

我力气大,跟先生学推拿按摩学得好,先在先生身上试。

先生平时也很累,被我按得舒舒服服,对我也多了笑脸。

半个月回家一次,我先给爹按摩他的断腿。

他一开始不肯,扭扭捏捏才许。

过了一会儿,就红着眼。

再起身的时候,走路都利索多了。

「昭昭真聪明,学得快。」

娘让我也教教她,「你不在家,娘也给你爹按一按,他太累了。」

我一块教了他们两人,「昭昭不在家,爹娘可以互相按一按。」

这话说得俩人都红脸。

大人果然是奇怪,这有什么好脸红的?

我在城里学了三年,医术和武艺都进步很快,也长成了大姑娘。

只是这期间,娘一直没能怀孕。

村子里已经在传,说爹不能生。

「芸娘能生昭昭,说明她肯定能生。现在生不出米,不就是张瘸子的问题?」

我回村的时候听见这话,气得想跟他们吵。

娘拉住我,跟村民们喊,「是我在赵家落下病根不能生,跟我当家的有什么关系?你们少胡说。」

爹的身体没问题,娘也确实是落下了病根,这三年一直在调理,却也一直没动静。

娘很着急,爹劝她别急。

「咱们把昭昭养大也挺好,昭昭一个顶好几个不省心的儿子。」

只是这时候,赵永安竟然又回来了。

16

我在医馆看到了赵永安。

他打扮得人模狗样,跟一个年轻贵妇人走在一起,看起来很亲热。

我震惊地看过来,他也看到了我,却没认出来。

三年多,我已经不是在赵家的那个瘦巴巴黑乎乎的豆芽菜,他当然认不出。

只是,他的样子,我却能认得出。

他不是死了吗,怎么会还活着,且人模狗样地回来了?

我悄悄问了,赵永安跟那女人是夫妻,来看不孕之症的。

那女子不能生,吃过很多药都不管用,知道我家先生医术好,便走了很远的路前来看诊。

两人出去的时候,赵永安小心地扶着那女人的手,就像在伺候祖宗。

我娘生不出儿子的时候,他可不是这样的嘴脸。

我晚上熬药差点把病人的药熬煳了,被先生打了手板。

「我看你是越学越倒退了,张昭昭,你还想不想学成啦?」

我捂着手说,「先生,我就是想不通,一个人死在战场上却又回来了,会怎么样?」

先生愣了一下,讥笑道,「那就是逃兵,抓住要杀头的。」

我跟先生告假,想回去看看,先生深深看我一眼,允了我假期。

回去后,我跟爹娘说了这件事儿。

爹看了看娘,娘神情淡漠,「赵家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,昭昭,别管了。」

爹很高兴娘的态度,抓着娘的手不放,「对,跟咱们没关系,昭昭别管。」

行,我也就是回来报个信。

刚好有假期,就想在家里多待两天再回去。

可这天晚上,赵永安却来了家里。

他是大晚上偷偷来的,还带着一个小盒子。

「这二十两银子,就当是还你当时买芸娘的钱,你只要让芸娘跟我生个儿子再养几年就成。」

爹娘跟我一块震惊看他。

我真想问问,他是失心疯了吗?

他却说得理所当然。

「我现在的婆娘不能生,我总要找个别人生,芸娘跟我生过一个,上次生了女儿,这些肯定能生出儿子来。

还有你,张瘸子,你又不能生,芸娘生了儿子,你就说是你的,也免得村里人总在背地里戳你脊梁骨。」

他打算得很好,就是把我爹娘当傻子。

他相要个自己的儿子他想要个自己的儿子,但又不敢告诉现在的妻但又不敢生近现在的事

子,就偷偷找人生,再养在村子里。

他只说养几年,看来是打算过几年把那孩子再带回身边去。

那他现在的妻子能同意?

恐怕,他也想到办法,让那妇人不得不同意,或者是只能同意。

他现在吃得好穿的好,人模狗样的,也很得意猖狂,毫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
「那女人家里是绝户,没有儿子,招我入赘,等过些年她死了,那偌大的家业就都是我跟我儿子的了。

芸娘,这事儿你不亏,到时候我让儿子也孝顺你,手里随便漏出点银子也够你们花用的了。」

他说完,还终于朝我看过来。

「你是招娣吧?到时候爹给你找个好亲事,你长得比你娘好看,那大户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,到时候去高门大户做个妾室,富贵日子你想都想不到。」

17

我没想到,赵永安回来后,第一次正眼看我,竟然是让我以后去给人做妾。

他说的是什么畜生话?

而我爹在他没说完的那一刻就拿了棍子猛然砸过来。

「我打死你,你才做妾,滚,想我昭昭去做妾,做你的春秋大梦去。」

他拿着棍子,愤恨无比,将赵永安打了出去。

赵永安被打得生疼,却不敢喊。

「你们好好想想,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。别死心眼,我对芸娘这种老货也不稀罕,就是借她肚子生个儿子,到时候媳妇儿还是你的,我还可以给你银子。」

他小声嘟哝着污言秽语,气得我爹打得更狠了。

娘也从屋里跑出来,一头撞翻了赵永安,扑到他身上不断捶打。

「赵永安你个王八蛋,我现在是张家的媳妇儿,你别想再打我主意欺负我,别想再欺负我闺女。」

这是我娘第二次反抗赵永安。

第一次是为了救我,第二次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我。

爹站在一边,看着她打。

赵永安想伸手反抗,就被他一棍子抽老实了。

等我娘打过瘾了,爹才拉她起来,抱她在怀里,拍着她的背,听着她低声呜呜地嚎哭。

赵永安最终跑了,走的时候还让我们都等着瞧。

我们没搭理他。

这一晚,娘哭了很久,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跟愤恨都哭了出来。

我跟爹一直陪着她,看她哭到最后像孩子一样睡着了。

爹摸摸我的头,「昭昭,记住,别给人做妾,高门大户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。」

我狠狠点头。

我才不会像赵永安那么没出息。

我很快就回了医馆,只是在出去买东西的路上,被人劫走了。

那美妇人叫婉月,和赵永安一块坐在高椅子上盯着我。

赵永安骗婉月,「大师都说了,先开花再结果,有了这个女儿,肯定就能引出儿子来。婉月也不用管她,给点吃的养着就行,等生了儿子再把她丢出去。」

婉月捂着嘴笑,「好歹是你女儿,哪儿能丢出去?到时候找个婆家,嫁出去便是了。」

我被堵住了嘴,恶狠狠瞪他们。

两个神经病,你们算个屁啊?

管得着我找不找婆家?

他们这就上了路,只把我捆好了丢在马车上,也不管我。

晚上赵永安来看我,拿着我的手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,纸上写着威胁我爹娘的话。

「你真以为我想养你这个贱蹄子?你在我手里,你娘才会听话,等生了儿子,你就没用了,找你那个瘸子爹去。」

我被松开了嘴,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。

「你个畜生,啊呸。」

他想拿着我威胁爹娘,做梦去吧。

赵永安狠狠一巴掌打在我脸上,「贱货,跟你娘一样贱。」

我忍着脸疼,讥讽道,「你怎么知道是人家不能生,说不定是你不能生那。」

先生说过,生孩子这种事其实很复杂,不是一个人的问题。

而赵永安跟婉月去医馆的时候,只有婉月看过郎中,当时先生让赵永安也把脉,他不肯,说自己有过孩子,肯定能生。

他走后,先生还摸着胡子嘲讽,「以前能生不代表现在也能生,真是无知,难怪生不出来。」

我听见这话,就知道赵永安的身体肯定也出了问题。

哼,他活该断子绝孙。

18

赵永安又打了我一顿,丝毫不怕被人听到。

苛待我折磨我,更能让他的新夫人放心,确定他没有对前妻念念不忘。

他们带着我走了三天,几乎不给我吃的喝的。

就在三天后,我听见后方传来了马蹄声。

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。

赵永安喊着他不自量力,让家丁上前动手。

但很快,就听见家丁们的叫喊声。

接着,是赵永安的求饶声。

爹将我救出来的时候,我已经气若游丝。

爹气得又打了赵永安一顿。

婉月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叫,「你这个刁民,你知道我是谁吗,我不会放过你的。」

我爹冷冷看她,「你收留逃兵,先想想衙门会不会放过你吧。」

婉月的脸色变了变,不敢置信看向赵永安。

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,还以为自己捡到个听话的男人呢。

这么有本事,就不能找人打听打听?

我笑道,「赵永安打算等你死了吃你家绝户,你还护着他,有钱人家的小姐真是好人。」

衙门的人很快就赶来,把赵永安带了回去。

管事伯伯在后面跟着,看到我和爹都没事儿,才松了口气。

「老张你啊,看到昭昭没事,放心了吧?」

我爹沉默点头。

后来,管事伯伯跟我说,爹是知道消息后,一路不停歇地追了三天才追上我们。

就算是普通人,骑着马这么跑都受不了,更别说他的腿上还有伤。

回去后,赵永安被收监,赵家全家都被抓进去。

因为赵家都知道他没死,这些年收过他的信和银子。

这也是他们这几年什么都不做依然有银子花的原因。

赵家人被抓进去的时候还喊着冤枉,说不知情,又骂赵永安害死全家。

赵永安骂着,「你们收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怨我?」

一家子打起来,狗咬狗。

那叫婉月的女子也不能幸免。

收留逃兵也是重罪,一家子都受了牵连。

我也没空管这些人,还忙着给我爹治腿。

他为了救我,跑了三天,腿伤发作,疼得很。

我把他接到医馆,每天照看,针灸按摩上药。

先生在旁边指导,教我要怎么做,一个劲地夸赞。

「好,就这样,对。」

爹疼得很,看先生夸我,却笑得高兴。

「咱们昭昭出息了。」

19

爹的腿治疗了一个多月,渐渐好转,才跟娘一块回家去。

再半年后,赵永安被判了秋后问斩。

他被拉出来砍头的时候,人已经快不行了。

当时他绑架我三天,经常打我,没注意到我身上不同寻常的香气。

我给他下了毒,让他在牢里逐渐消瘦,夜不能寐,总是不断做噩梦。

他是我跟娘以前的噩梦,现在轮到他做噩梦了。

在他死前,我也该把仇报了。

赵永安死后,还有村里人说我该给他收尸守孝。

我爹拿了契约出来,「昭昭是我张家的女儿,让她给别人守孝,当我这个爹死了吗?那赵永安是个逃兵,你们这么向着他说话,是跟他有什么牵扯?」

村民们不敢再说什么,更不敢说跟赵永安有牵扯。

这时候在我不断按摩治疗下,爹的腿已经利索多了,走路也没那么一瘸一拐的。

现在他更是春风得意,因为娘终于怀孕了。

先生给娘把脉,说她之前郁结于心,现在心结打开,身体也好多了,自然能怀上。

我心想,应该是我娘终于揍了赵永安,又看着他身首异处,心里的愤恨终于消解,心情自然好。

几个月后,娘生了个小弟弟,跟爹长得很像,虎头虎脑的,调皮,但孝顺可爱。

之后,娘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。

爹对我们四个孩子一视同仁,习字练武都要学。忱问1一,刁子练此郁安子教我们自强自重。

但弟弟妹妹总说爹其实最疼我。

「每次姐姐回来,爹总是格外高兴。J

「对,爹就是偏心姐姐。」

「不过我也喜欢姐姐,大姐和娘都好。」

很多很多年后,爹娘都老了,有一天,娘无意间问起当年的事。

「当家的,你那时候怎么舍得拿了三十两银子买我们娘俩?」

三十两银子啊,可是一大笔钱。

就算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银子存在家里,但拿出来三十两也会肉疼。

爹看了看村外的山。

「有一年,我上山打猎,腿伤发作,在山上动不了,是昭昭叫了你来,将我扶起来的。」

那时候娘的日子难过,不敢跟外男接触,出了门都不能抬头看人。

她也是犹豫了一下,看四下无人,还是把爹扶起来,送到了山下。

这是一件很小的事,我年纪小早就不记得,娘也早就忘了。

但爹记了很多年。

看到娘,见到我跪下叫他爹的那一刻,他就拿出了银子。

「我想着,你们若是不愿意跟我这个瘸子过日子,等昭昭大些,我给你们找个别的去处就是了。」

谁知道,我真的把他当爹,我娘也是真心跟他过日子。

大雪天,我跟娘一块上山找他,让他下定决心跟我们成一家人,再也不分开。

爹问我什么时候把他真的当爹的。

我笑道,「你拿出银子,说我以后是你家的孩子了。」

他说我是他家的孩子,而不是说把我买下。

他从来没把我当个买来的物件。

这就是我爹,我唯一的真正的爹。